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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五十七章 反差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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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任何人提出策略,都会有很清晰的感受:这件事是能做成的,但这件事做不成。

皇帝的意志会摇摆,国家的大政会朝令夕改,即使献出的策略是对的,执行到一半稍加遇挫,甚至可能都没有遇挫,后面的支持就会动摇,最终导致失败。

而失败的过错绝不会是朝廷、是皇帝,只能是献计与执行者的错。

反过来失败会证明你的才能不足,建议是错的。

甚至哪怕头上有顶锅的,自己只是执行者

自己花力气、费资源,闷头做事,做到一半朝廷的风向变了怎么办?督抚大员尚且朝不保夕,自己这种小人物又算得了什么?

大凌河,分明是朝中在战场前线并立督抚,一会准许建城,一会勒令停工,一会再行酌商,以至于在错误的时间、用错误的军队,在错误的地点被敌军抓住机会狠锤一顿。

结果赖谁?在前线诚恳做事的孙承宗回家了。

以至于崇祯朝出现非常奇怪的情况,贤人在野。

一些有能力的人,读书一辈子,考个举人、进士,居然不愿当官了,转头做买卖去。

大官到了岁数能退休就退休,没到退休年龄创造机会也要病退,工作遇上困难能辞官就辞官,哪怕付出的代价是被削成白身,回家教教书都愿意。

大家连权力都不热爱了。

而刘承宗则是暴君的另一个极端。

平时对人兄长、前辈挂在嘴边,抬得极高,但在意志上斩钉截铁,根本不容置疑。

也同样没有任何避免承担责任的想法,甚至钱士升跟着军队这些日子,都没见过刘承宗惩罚将校,反倒让元帅军呈现出非比寻常的另一面。

盛京之战,素巴第在郊外败绩,靠贺虎臣接应出边,回来跟刘承宗请罪。

当时钱士升就在旁边,刘承宗居然说:这并非兄长之过,而是我未虑及八旗回援之速。

黑旗营啸,全军在夜里劳师动众,杜度和李延庚两个新降将领怕得要死,刘承宗又主动将过错背在自己身上,说是他考虑不周,让军兵过于疲惫,次日还给黑旗加餐。

当然,给军兵加餐的同时,刘承宗在黑旗营外的土坡上,借考校武艺的机会,把李延庚和杜度都揍了一顿,钱士升也是看见的。

钱士升看见的,不是刘承宗勇担责任骄纵将校。

而是刘承宗自信到根本不怕自己犯错,更不怕包庇将校使自身威望受损。

这人身上就带着一股子气概。

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,跟着我,你可以出错,你就是错了我也能带你赢带你活,所有过错都错在我高估你的能力。

巨大的傲气让人自惭形秽而羞耻。

以至于元帅府的气质就和大明完全相反……他们都敢做事,不怕错,甚至生怕自己做的少不如人而使刘承宗蒙受屈辱,自己丢失权力地位。

说实话,钱士升非常确信,这种气概崇祯学不来也不能学。

学了只能更完蛋,创造出一群悍臣权臣、藩镇军阀,致使皇权旁落。

因为刘承宗能在自己建立的军队一呼万应,毫不费力地的把刺杀他的人一膀子撞死,比较武艺锤翻所有武将,并亲自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取得一场又一场胜利。

哪怕再骄悍的人,演武场上打不过刘承宗,战场上既指挥不动他的军队,也没有与之对垒的资格,外面还有一个又一个生死大敌,除了俯首帖耳的遵从命令,还能如何?

没招儿。

钱士升是真不想回去。

如果说早前,刘承宗、元帅府的叛军身份,还使他心中反感。

那么当刘承宗以三万军队战胜歹青六万大军,在兴安岭刊石记功,钱士升已经打心眼里不拿刘承宗当叛军头子看了。

这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,跟他相比紫禁城里那个孩子身上没有半点龙气!

这次出使,他若能年轻二十岁,肯定就不会回去了。

但他已经六十有一,儿孙满堂,弟弟钱士晋去年病死于云南巡抚任上,留下两个侄子亦需他照拂。

身不由己,他必须返回朝中。

只不过心里也不免对刘承宗存在怨念:老夫回不回去是一回事,你就不开口留留?

刘承宗不仅没有留他的意思,反而主动提了好几次,钱阁老要准备回去了,这个那个的。

让钱士升感觉……很没面子。

没有人知道刘承宗是怎么想的,前往蓟镇边外的路上,他一直很沉默,只是偶尔想到些事情,就对刘体纯吩咐几句。

直到他们临近蓟镇边外,同边内驻军的关宁总监高起潜取得联系,通信商议边外送钱士升入边的时间。

夜晚宿营。

钱士升正收拾东西,要带的还挺多。

这些日子写的笔记、刊石的铭文,战役的经过,以及回到朝廷要交复皇帝的一些文书,还有在辽东作战时刘承宗随手给他的弓刀甲胄。

当然还有给刘承宗、张献忠等人准备的临别礼物。

给刘承宗的,是他凭记忆,写的自己当年殿试状元策论。

而给张献忠的,则是编撰两朝实录的经验。

礼衙尚书一直想要这个。

正收拾呢,刘承宗拿着骆驼奶酒,在左良玉等侍从的跟随下走进钱士升的营帐。

“钱阁老请坐。”

说实话这个时候刘承宗不打招呼过来有点吓人,还端着个酒,谁都知道他不喝酒,是下毒不想让老夫活着回去了还是咋的?

“近日相处,晚辈深慕阁老才华,只是承宗势单力薄,不能庇佑阁老宗族,因此无颜挽留,眼下即将分别,内心甚痛……只能备些盘缠礼物,供阁老回京取用。”

说着,刘承宗一招手,自有侍从搬来三个一模一样的小箱子,还有一袭貂裘。

说实话,尽管这礼物是刘承宗自己准备的,他在夏天看见貂裘也想笑。

三个小箱子打开,里面装的都是码得整齐的金条,前两个箱子各三十根,最后那个箱子是五十根。

“貂裘夏天穿不着,京中冬季寒冷,出兵再外,我也别无准备新裘,这是我的,送与阁老做个纪念,此次一别,间隔山高水长,不知还能否再见,阁老若有闲暇,权作睹物思人罢。”

“这箱金条,劳烦阁老代我送给皇上,是辽东特产;这箱金条,则是送给阁老当做盘缠,承宗与阁老并肩作战,见者有份;最后这箱里有五十根。”

刘承宗前面说着还在笑,但是到最后一箱,表情就严肃起来了:“这箱,请阁老回京代我活动,将刑部大牢关押案犯邱磊,放出给我。”

身侧侍立的左良玉呆立当场如遭雷击,他事先根本不知道这事,膝盖一软匍匐在地,磕头拜谢,抬头已是泪流满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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